第四章
当眼睛架子被错开，我没能看见一双可能会出现的深情眸子，反而是盈满些微笑意的。
他一边端详我伤口，一边不忘帮我普及基础知识，实在很有诚意了。
“我也没防住。”
可直到摔在运动场上那一刻，身临其境被关怀那刻，看着面前那些励志为生命护航的白衣青年们，我才真正对进入这所学校感到无悔。
大哥都是用来出卖的。在那一天，我接受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实。
男C：“看来两人的‘关系’实锤了。否则干嘛绕远路跑蔷薇来吃饭？肯定想避开流动站的耳目腻歪。啧，世风日下。”
她长得不差，成绩也好，初高中历来也是系上的一人物，惯了众星拱月。
正如一只野生猴子也能毁了天庭，只要有胆子。
“比如我可以提前一周少吃点儿，给他们减轻负担。”
正当我两互相较劲时，江忘却来了通电话，打破僵局。
片刻又道，“伤得很重？不擦能死？”
我在家属院出了名的胆大如牛，可第一次投稿却有些害怕，于是将稿子交给众所周知的“天才江”去审。那篇稿子里，好像，是有句劳什子的……
其实，江忘于我的意义，何尝不是这样？
进了医学院才知道，大家耍宝或骂人都不用俗语，只用专业术语。谁听不懂，谁就是傻叉。连小卖部和食堂的阿姨大叔们都因地制宜，信口就能拈来几句，譬如现在。
我自己都不知道！
“我知道了。”
川医的新生运动会是历来传统，每年九月底开始，以每个学院为单位，自发报名，为学院争光的有现金或其他等值奖励。学校举办活动是为了大家强身健体，更为增强同窗凝聚力。
后来我听其他室友八卦，才知道杜婷和刘萌萌原来加入了学校各种社团。今天不是这聚，明天就是那个会。会员证杂乱无章摆满抽屉，会费也交了大把。
尽管某人遗忘了我的生日，尽管他有时间陪常婉却没空给我这个大哥打通电话，尽管他把那句“有空一起庆祝”只当做随口一说……
冤家路窄。
可我们旁边就是自行车棚，避开了冲撞我又差点因为惯性栽一堆单车里，他只好略用力地将我怼到车棚支架上，两只手抓着我肩膀，帮我稳住重心。
我立刻有点浑浑噩噩，“手机你送的？”
江忘缓缓卷下我的裤管，讲话的速度如同动作一样慢条斯理，“没忘记你的生日，还送礼物了。”
“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，是不会犹豫的，月亮。”
医务室不小，配套设施也专业。每小块区域都被墨绿色的帘子围起来，跟三甲医院没两样。
不是我得理不饶人，也不是我小题大做。而是我的心在说，做不到像从前一样，对他的忽近忽远轻而易举释怀。
真的，都怪我。怪我欺软怕恶，一直拿江忘当软柿子捏。
坐定后，杜婷风卷残云解决完了自己那份，开始将魔爪伸向我的。
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——
女B：“看性格就知道，肯定常放啊！”
但那都是过去式了。
和他们相比，我们这些新生根本连菜鸟都算不上，难怪乎需要运动会和训练。
就像我口头禅说的，谁还不是个宝宝？于是我和杜婷开始针尖对麦芒，谁也不让谁。
……
她的想法估计是怎么着也多年邻居，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似地，毕竟两家大人还是同事，不痛不痒的关心一下还是有必要的。
江忘大概也觉得不方便，没坚持扶我上楼，只让我把杜婷的手机号给他一下。我快速调出通讯录，报了数字，接着头也不回窜进大楼。
都是群新手崽子，求胜心切，根本没把我当病人，我感觉浑身的肉都在风中不规律地抖。
谁能想到，我一个护理学院的居然和杜婷分到同宿舍。不止她，还有刘萌萌，之前也住家属院，杜婷的小跟班。这姑娘很没主见，从小受杜婷的挑拨和我不对付。
起因还是她两晚归惹的祸。
这众目昭彰的……风云人物帮我上药……还不引起话题？天理难容！
江忘瞄一眼对方跟前的活体成像系统，淡淡提醒，“降0。8度结果更准确。”
打定了主意，我说干就干。等江忘打完饭菜往回走的当头，我咻地从椅子上站起，眉开眼笑冲他招手：“嗨！”
第一个梦想是成为医生，受我妈和江忘的启发。
“有的患者被送来时意识不清无法开口说话，医护人员只能通过比划和手势来进行初步判断，所以要锻炼你们的常识和想象力。”负责运动会的老师说。
A：“电击一次、电击两次……病人持续无自主呼吸，准备胸外心脏按压。”
我不服气，“躺尸也是个技术活好不好！”
A：“抢救失败，小花彻底死亡，可以吃了。”
一听见我的心声，立马让江忘的眼神变回寻常。
我表情生硬地坐回去，“这不是……为了红吗。”
“装、继续装。”常放满脸写着看好戏——
“王中王？”我忍不住嘴贱，“你以后要我怎么直视火腿肠。”
可我的关注点却是，为啥他身边的人都姓常……好像上辈子纠缠没清，这辈子来续前缘似地。
说完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顺着裤腿往上攀，按了按我裤子口袋里鼓起来的那只手机。
老大哄了，老大面前的小红人也不能怠慢。
敢情这两才是母子？竟偷着见面！
没多久，笔直的身子弯了。
他侃然正色。
根据经验，大多数人在吵架的情景里总发挥失常，事后恨不得组织语言再战一场。
我说了，我的特长，可能就是脸特长。
说来，报信的人还是常放呢。
虽然我与他尚没有过交集，但他早就知晓我的名字。方才去实验室的路上经过运动场，听见现场喇叭高声喊我的名字，说我受伤，他才多此一举。
“再丑也是我们陈家的媳妇儿！”
当晚在宿舍床上，我睁着眼睛，回想白日发生的一切，也有期望再来一场的念头。
为什么不是我做内应？
结果“爱”和“的”字根本没机会没出口，便见那束目光里竟闪过冷淡的痕迹，最终悄无声息移到别处，当我不存在。
陈妈好像在我妈旁边，两姐妹逛街呢，一听我受伤，立马把电话抢过去说：“月亮啊，实在坚持不住就回家。就算你妈不管你，还有陈阿姨啊！”
……
可一旦有人呵着护着，我就容易蹬鼻子上脸，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似地，当下也有点眼泪汪汪的意思，“阿姨，我好想家呜呜。你说我长得本来就不是特别好看，现在更丑了怎么办……”
因为我最近和杜婷的关系有点紧张。
小子，打太极的功夫不弱啊，常放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他。
不过校医和助理忙不过来，我只能暂时候着，百无聊赖间给我妈打电话诉苦。
青年微微仰头，又是干净无辜的眼神和面容，像极儿时示弱邀宠的前兆。
刘萌萌咬着骨头，若有所思：“婷姐，我觉得月亮这么做有道理。你想，如果全校都知道我们301宿舍住了江天才的大哥，以后走哪儿不威风？”
杜婷和刘萌萌又晚归了。
下面疑似传来笑声。
从医学少年班同窗到现在，除了导师，江忘是他唯一服过的角色。
新的宿舍楼正修建，如今的老宿舍则有处矮墙，宿舍门也是很旧式的两道大别锁，任何人都能从里打开。
这条说说连小学没联系的甲乙丙丁都跑来点赞，偏偏缺了他。
滴，滴，滴。
男孩涂抹的动作一僵。
可是、就算要划地绝交，至少在食堂的时候与我敷衍地讲几句啊！
结果到了食堂只有我们三个乡巴佬在紧张，其余大多数学生都井然有序、步伐轻盈。
我粗略扫了扫，都是些双氧水、碘伏和红药水什么的，应该是刚从校医那儿拿的。
女A：“瞧把你酸得。就算是，什么年代了？你要不服气，也十八岁念个博、进个流动站试试。不行就别叽歪，先把医用物理考过再说。”
我觉得他是故意的。
于是我赶紧趁机演娇气人设，委屈控诉——
此时大庭广众，如果我刻意与江忘表现亲昵，甚至叫他几声honey，一传十、十传百，他和常放的流言不就不攻自破？
糟了，他又要抽风了。
川医博士后科研流动站。
“月亮，不要闹了。”
尽在不言中。
自行车后座是常见的井字格，期间我不舒服地扭了下，觉得铬屁股。无奈我刚一动就被拍了拍小腿，立时不敢造次，内心却生出不该有的激动。
我一说就来气，“还有，阴晴不定是病，咱得治。早诊断，早治疗……”
渐渐，那笑意不满足只在眼里，更蔓延到唇边。
很幸运，担架翻了并未给我造成活动受限的情况，只不过我的膝盖还是磕伤了，只好缓缓挪去医务室上药。
况且我实在不信江忘忙到彻底忘记了我生日这件事，毕竟我可是很心机地在QQ空间挂了整一个月的说说：祝我成人快乐。
毕竟家属院一起长大的，我了解杜婷。
“那我回去了。”
男孩唇线抿了下，依旧没把背牵直，反而用两只胳膊撑着膝头，轮廓离我更近。
青年那一身白袍与墨色眸子辉映着，深沉得厉害。而我有些崩溃。
“没忘。”
真正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，当别人问起，你不会犹豫。
跑道两旁设有专门的医护点。我刚落地，身着白袍的师兄师姐们已经迅速出动，身体力行show给我们看，什么才叫专业。
青年视线果然准确投来，包括整个食堂的。
唯一与高中不同的是在室内的大阶梯教室举行，不用受太阳暴晒。加上我昨晚没休息好，便在一阵阵的讲话声中昏昏欲睡。
你倒是别夹我碗里的排骨啊！
“大哥。”
电话是打给杜婷的，她没课，昨夜晚归正补觉，一见是陌生号码，口气极不耐烦，“谁啊！”
如果我敢问，许多心情是不是就能快速明朗？
我所有的委屈鸣金收兵。
杜婷哀嚎，“这下好，本来还想报名新生运动会的，瞬间觉得没意思。”
然而意外大概就是生活的常态。
我当然不期望谁会站上讲台发言，毕竟我与江忘之间岂止隔着银河。作为梁钦的学生兼助理、科研流动站新锐，新生典礼这种场合，哪需要占用他的时间。
我依旧没办法听除我以外的别人，诽他半句。
世上哪儿那么多的江直树。如果一定要在川医挑出一个，我家江忘还靠点儿谱。
现实生活鲜少有深仇大恨的戏码。有的不过是最平凡的人，和最寻常的情绪。
“我不！”谁还不是个宝宝了！
师姐：“脊柱无明显侧凸，关节也没有脱位现象。”
这哪是什么乖小孩儿，分明攻击值爆表！我现在示弱还来不来得及？
她人如其名，偶尔犯点傻，长得不算漂亮却自有可爱之处。
因为，我终于要在进校的第二十九天，火了！
他终于把称呼改正常，语气却柔软得让我心悸了下：“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陈云开？”
她估计期盼着跟《恶作剧之吻》一般，偶遇个“江直树”，来场酸酸甜甜的恋爱，以回报过去十八年的牢笼生活，熟料代表新生致辞的是个女孩。
江忘是不是真的有人格分裂啊！
食堂。
至于后者，娱乐性更多一些，类似许多综艺里面的你比我猜。
“哈哈哈。”
“老梁可告诉我了，你管他要后勤部主任的联系方式。我听了还纳闷儿，我们的舍是卫生厅出资筹建，不归学校管，你一搞科研的和学校搞后勤的能扯上什么关系？敢情是为了一轮明月去折腰。”
因为，如今我也成了杜婷的小跟班……
少不更事的年纪，我曾有三个梦想。
我思来想去也搞不明白，前阵子还好好地给我送板栗，怎么朝夕间就成为熟悉的陌生人？就算他情智开了，被常婉吸引了，想谈恋爱了，也不至于不认大哥啊！
许多的恨之入骨与爱之入骨，等到二十八九、三十八九岁回头看，都变得不值一提。
鉴于我运动神经不太发达，所以去院里拿报名表的时候，我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两个比较轻松的项目：担架传递、和以形会意。
十八九岁的年纪，我们能因为一个白眼而绝交，也容易因为一句话就和解。
难不成他知道我会搞鬼？
我没办法让陈云开听话地做竹竿陪我跳绳，只能欺负什么都好说好商量的江忘。现在触底反弹了，报应来了，我被他那束逼仄的目光弄得快窒息了……
没一会儿，下铺传来抖动，应该是杜婷用脚在踹，却没叫我的名字，只吼：“说你电话关机，叫你记得擦药！”
如果不是禾鸢问我，究竟是告白计划失败更难过，还是没能接到祝福电话更失落……我会一直坚定认为，我就是喜欢陈云开，我想永远做他的皇后。
片刻，一抹清凉药膏点上我的鼻头。
虽然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出了名的圣母白莲花，不过我交朋友也讲究原则。
“不劳大驾。”
据她所言，在川医大的鄙视链上，肿瘤学专业吊打所有。其上可申请973（国家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计划）、下可发送新英格兰。就是那个拥有全美国乃至全世界最好的教育基地，名校随便一指都是麻省理工级别。
如果我的使命，能够让所有惶惶无措的心安定，那我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有意义。
这不，现在还来鼓励我，可以招惹全世界，只要我敢。
“外挫伤首先采取盐水冲洗、双氧水消毒，接着擦碘伏。碘伏与红药水不能混用，红溴汞与碘相遇会生成碘化汞，对皮肤黏膜产生强烈的刺|激作用，引起黏膜溃疡。这种基础题你们首测应该会考，记好。”
妈妈啊，我在心里惨叫：您老人家是不是对“乖”字有什么误解？
“不悔！”我说。
“……神经。”
“比如？”
江忘终于直身，用整个身体的阴影罩着我，下定论。
我努力使自己转移注意力，去思考其他，嘴上也顾左右而言他：“你上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？！”
不得已，我一个学护理的只好牢牢抱紧杜婷大腿，主动给她买零食。
开学典礼无趣得紧。
因为顽皮，我从小挨过的打不少，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。
江忘依旧默不作声。
当日我两就这样一前一后，从医务室走到了女生宿舍附近。
那是我人生中离后悔最近的一次。
不是大哥，是月亮。
这比陈云开堂而皇之吐槽我胖，说我不漂亮，说我成绩不好，还令我抓心挠肝。
杜婷：“出来就业也是妥妥的和-图-书人生赢家，典型的钱多事少医患和谐。所以看见他们就绕道吧，属帝王蟹的，活该横着走。”
为此我还努力过，经常给杂志投稿。那时《美少女》还没停刊，是班里女孩人手一本的读物。
耐心这个东西，他有的是。这点，是我清楚的。
Anyway，刚进校，一切都是崭新的。
明明什么都没说，刘萌萌却“啊”一声，课还没上呢，已经被吓得生无可恋。
“行行行，不打扰你两逛街，有好看的裙子记得给我买啊！”吼罢，手机屏幕黑了。
然而我专心顾着看影子去了，没注意朝我飞奔而来的拉拉队员。
不过片刻，食堂有了骚动迹象。
被墨绿帘子围起来的小天地中，男孩笔直地站着，身高带来无形的压迫。
总之训练过程中，大家果然快速记住了许多同系学生的名字，有的更迅速建立起友谊，默契越来越好。
东门小卖部，我静静看着店员从电器里取出的那桶爆米花，不太敢伸手拿，感觉跟接尸体似的。
女A：“可江忘好像稍微高一点儿！”
话不好听，然而她想表达的重点应该在前一句。
江忘更先发现情况，眼明手快地拎过我的后衣领，原地几乎转了一圈。
恰好在高速前进下，受伤的那位同学体力不支放弃了。即便有黑绑带束缚，大家还是被倾斜的重量压得松了手，我就悲催地翻了个儿，俯面朝地。
“江忘，你为什么老这样。”
我兴致勃勃拉着杜婷和刘萌萌到处踩点，一圈逛下来半个上午就去了。
真的生气了。
呵，我没出息……
好的，我承认，我还介怀江忘那句没能传达的生日快乐。
那管药膏估计是刚刚从医务室捎带的，一直放在江忘的白袍口袋里，还夹着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道。
“没事。”
“你为什么不自己送？”我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“太阳还没下山聊什么月亮。”
突然被打断，我激烈的情绪悬在半空中，“哈？”
江忘一边摆弄切片流式细胞分析仪，一本正经道——
第二个梦想是成为律师，受《律政俏佳人》里那些漂亮的office lady影响。
他估计是听到了我受伤的风声，这才从实验室赶来。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还没来得及取下，一身白袍有些空荡，手边还有个白瓷托盘，里面装着许多瓶瓶罐罐。
想到这儿，我愤怒交加，爬床的动静不小，惹得下铺的杜婷象征性踹顶板一脚，“赶紧睡觉！你不想参加开学典礼，我还想。”
B：“01、02、03……”
还是……常婉要求的？因为我在小吃店和她树敌？
没办法，我这个人吧，特别识时务。觉得初来乍到新环境，有几个熟人总比孤军奋战好，尤其在寝室。
我努力假装眼里有潮意，喋喋不休的架势：“老是莫名其妙不理人。十岁那年去秋令营就这样，我抢陈云开的零食也不高兴，我又没抢你的！我还偷偷存给你呢！还有很多时候……反正，拒绝冷暴力，从我做起！”
比赛前一日，我们组负责担架传递的一个男生打篮球时不慎拉扯到肌肉，上半身与两处胳膊都隐隐作痛。可临时换人也来不及，看着简单的项目实际特别讲究平衡训练，只能硬着头皮上。
常放瞅着那换了一身新白袍进实验室的人，神色玩味，“月亮好看吗？”
并且回来的时候，兴许，就那么巧地，撞见了我和陈云开一起去买饮料……以及我上蹿下跳，试探着靠近男孩的举动。所以，你才会离开，才会不开心。
所幸江忘在我脸上没多做停留，没一会儿便蹲下身去撩我的裤管，继续处理膝盖的伤。
刚进宿舍，我就打定了主意做狗腿子，自然愿意做内应。可鉴于我经验不足，有次不小心弄出动静吵醒了宿管，结果她两被当场抓包，差点上报系里。
女B：“这是重点？重点是他旁边还站着江忘。”
前者规则为五人一组，每组挑选四个学生抬担架，剩下的那位则模仿病人一动不动躺担架上。待哨声响，大家一起与“死神”争分夺秒，为将来真正上“战场”救死扶伤做铺垫。
末了，他问。
“老梁说站里正着手引进新版本，采用绝对零下九十度的超高灵敏度CCD，成像视野5—12。5厘米，检测波段覆盖515—875nm，还配有一体化的小动物醉……诶，不对，我和你聊的是月亮。”
既然台阶来了，我也不想小气，当即和她聊了点昨天的情况，包括我怎么从担架上翻下来的，最后颇为不甘道——
江忘距离我不远，却好似没发现我，正与另个轮廓出众的硬朗型帅哥并肩朝饭菜区走。那帅哥不知说什么，忽然笑嘻嘻地将胳膊搭上江忘的肩。青年没躲，还是老样子，对谁都温和。
“江忘，我生日那天，你是不是回过家属院？”
错过了时间不要紧，好歹补上啊！补上的疤，总好过灌着风的伤。
“那我呢？”刘萌萌刷存在感。
距离近了，不止嗅觉灵敏，连睫毛扇在脸上的触感都似过了一阵风。
他大概深知我的脾气，逼急了我完全能咬咬牙开跑，以致伤口反复弯曲不容易愈合，所以并不激进。
“还有这种说法？？？”
四五点的太阳依然辣，但我难得不厌恶。因为它能让我看见地上那道修长的影子，是否还随着。
“什么旺？不认识！管你陈旺李旺刘旺还是旺旺……是的，好，我立马去提醒她，嗯。”后半程估计清醒了，态度百八十度转弯。
常放家境殷实全无后顾之忧，更胜在敏而好学，那股敢冲敢干的劲儿周边鲜少有人能比拟。偏偏江忘总能找到他所有完美下的的微末漏洞，哪怕一丁点，一如方才。
所以我也要故意和他过不去。
“不好意思，紧张的只有你。”杜婷和我撇清关系，“大家看惯了生死，谁还在乎一碟菜？就你没出息。”
B：“除颤仪、导电糊、生理盐水已就位，请求操作开始。”
我以为出了幻觉，抬头打量，直接与江忘眼对眼。
去北京前的某个夜晚，她说，我对江忘而言是个很特殊的存在。
杜婷也发出小声地嘲笑，再无所畏地将我的排骨重新夹到自己碗里，阴阳怪气：“林月亮，想蹭热度想疯了吧？这脸打得，啪啪。”
让我红一把，再绝交，也不迟嘛……
碘伏刚擦一半，我就忍不住挥开膝盖处那只脉络清晰的手，起身往外走。
“你好，杜婷吗？我是江忘。”
谁叫她读的传染病学是川医最新确立的人才培育方向，学校提供的资源和关注程度都较高，在我们六人间宿舍理所当然排老大。
要不怎么说，杜婷的高冷仅限于表面，骨子里还是小女孩儿呢。
确认伤势无虞后，我下秒就被无情地逐出跑道，立刻怀疑起刚刚那捧热血到底有没有沸腾过。
毕竟，脑子不错，还姓江！
后悔为什么会觉得，躺尸是最轻松的活儿。
但……
听说医学院的运动会别开生面，比赛的方式趣味横生，全然不同普通的田径赛和跳高。
在一段友情里，我可以卑微，但我没法儿忍受对方觉得我的卑微是理所当然。
反正，当我思考着回宿舍要发表什么感言的时候，江忘又开了口：“这是扶他林，镇痛效果还行。不痛的时候也记得定时擦，直到结痂，日常尽量别碰水。”
他估计自我平息了下，这才微微撤开身，两手一捞，将我抱到不知哪个倒霉蛋的自行车后座上。
江忘身边那个帅哥叫常放，两人过于亲密人尽皆知。
但可惜，他已经不是我家的了。
每次晚归，刘萌萌就负责用身体拖着杜婷，等她翻墙进去了，再通过视线盲角避开宿管阿姨去开锁，将刘萌萌放进来。
如果再来，我一定怂恿自己问出那句——
可我显然没资格、也不打算管她的事。
他知道什么了他就知道！
“没事。虽然累，却赚钱多。”我迅速谄媚。
那二人果然被我取悦，尤其杜婷。她拍拍我的肩，表情轻松：“月亮，你也别灰心。你们护理学院虽然没什么闪光点，但至少有怼天怼地怼世界的特权。”
“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健忘？连大哥的生日都敢忘！想当年，我背诵课文那也是过目不颂、啊呸，过目成、不对，博闻强……算了！反正就是记忆力好到爆的意思！”
“腿蹭破了皮，鼻头也是。”我哼哼唧唧地。
事后我与禾鸢聊QQ，她一如既往挑我的刺。
女A：“不过，你们猜，究竟常放是男生的角色，还是……”
“你一会儿后悔一会儿无悔的，到底悔不悔。”
但我认为，靠不停聚会才能维持的朋友，并不值得深交……
我想有句话，禾鸢只说对了一半。
众目睽睽下，我鼓口气，张嘴一句：“亲……”
第三个梦想，和许多小姑娘一样，希望能成为自由自在的作家。
师兄：“有外挫伤，不过创面不大。”
我生气了。
夜晚的宿舍台灯下，我戳着十二岁那年江忘送的日记本，愤怒得把中性笔尖儿都凹断了。
以上对话信息量很大，至少我弄清了几点——
但，我没法原谅。
我本来很坚定的。
为什么用上“终于”二字，我没空细想，不过我却知道杜婷收敛的缘故。
这样，我们错过的时间，又能再少一些。
他微偏头，不想让我看清神色的样子，“你倒记得清楚。”
又一阵默认的死寂。
常放不再淡定，“完了完了。”他崩溃摇头，“我这千防万防，连我两是GAY的流言都放出去了，到头来却没防住你发小！要被我妹弄死了。”
杜婷以为我蓄意陷害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友善灰飞烟灭。
“默契？”杜婷翻白眼，“你就一负责躺尸的，需要和谁培养默契。”
膝盖还受痛，我只能龟速前进，挪动三步当江忘一步。可他始终跟在身后，却与我保持着距离。
见我挣扎着要跳下自行车，他下意识扶了把，不着痕迹勾下唇，“不是大哥自己写的吗。”
“再、再来三杯奶……”话没完，戏精店员疑似要开始念泌尿专业的术语，瞬间我就不想喝奶茶了，抱着那桶甜香蓬勃的米花挤出人群，捧给杜婷。
女A：“喂，那不是科研流动站的常放吗，流动站不是有专门的餐厅？”
得亏我反应快，筷子刚摔，一个周翔计划已在脑子里生根——
她们讨论着威风，我心里却刮起龙卷风。
我当即觉得厉害，杜婷继续笑嘻嘻，“因为江湖地位没办法再低，不需要畏忌。”
“既然没事就赶紧让开吧！”
与此同时，在那小块黑下去的镜面里，倒映出若隐若现一张清隽脸。
但就是这个应该对我好一辈子的人，忘记了我的生日，错过了我人生第一个重要的时刻……并且，无视了我。
毕竟据小道消息，医学院比普通大学的宿舍内斗更厉害，因为各专业的互相看不上。
到饭点儿的时候恰好路过蔷薇餐厅，听说是川医最著名的食堂，今日还有“糯米排骨”限量供应。我拉着杜婷和刘萌萌一阵狂奔，生怕抢不到它闻名遐迩的招牌菜。
天知道，我多想红啊！
当话风越来越歪，我情不自禁筷子一摆，动静略大，引来侧目。
我条件反射微微曲腿保护，于是凸出的一双膝头和鼻尖在与塑胶跑道摩擦间起了‘火’。
没等我骂一句得寸进尺，那块排骨又咕噜一下滚回我碗里。我顺着她的视线抬头，终于发现江忘。
不否认等于默认，常放更来劲了，“我去，我猜得没错？你是卖了人情才把她安排着和熟人一间宿舍的？”
我背靠金属支架杆，刚挺过几个来回的晕眩，就想起我两还闹别扭呢，立马想把人推开。
立时我感觉脸上火辣辣，周边讥诮声更大。
虽然我那时还不清楚，此举真正的目的，究竟是我虚荣心作祟，还是我想借机帮他澄清与常放那莫须有的绯闻。
老实讲，我想过会输，但没想过是大型“人仰马翻”现场。
杜婷默默背着川医的专业鄙视链，直言不讳：“你们普外的……呵呵。”
江忘对我的意图似有所感，惯然温善的面容突然出现裂痕，透明镜片背后隐约露出凶光——
相处几日我发现，杜婷虽傲气，还嘴坏，却没坏到骨子里。否则她堂堂宿舍老大，还不抓紧机会抱团修理我？更别提和我聊什么鄙视链的问题，警告我哪些能惹哪些不能。
我真的想体验一把当校园红人什么感觉，他就是不成全！
不过讲到新生运动会，我倒蛮感兴趣。
但我不期待，杜婷和刘萌萌却表现积极。两人大早就起床折腾化妆，搞得跟来相亲现场。
肿瘤学专业的是帝王，那在博士后科研流动站研究肿瘤的是……
然而大学并非中学，多得是四面八方的远乡人，也多得是能人。她估计受不了星辰埋土，才四处加入团体，期望广交朋友，多得机会，为日后大放异彩铺路。
尽管某些念头实在痴心妄想，但我总控制不住地觉得，江忘应该对我好，对我好一辈子。
事实我也挺争气，居然真管住了嘴，一周没动零食，迅速往下掉三斤。
“我以为我要红了。结果江忘给我擦药的时候大家都去看运动会了，基本没人路过，心好累。”
还好，上帝仿佛喜欢听忏悔。
要不说呢，我妈怎么舍得下血本，买这么新款的？而且，她从没向我打听过，为什么江忘最近都不出现。
尽管事后我才反应过来，“你确定不是想推我进火坑……”
一度我以为他会躲，可他并没有。
九月的晴光太盛大，折在薄镜片上，让我看不清江忘此刻的眼光究竟怎样。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发紧，着魔般伸手想去摘眼镜，去揣度后面的认真有几分。
她的声音震耳欲聋，我妈受不住了，重新抢过手机，“你想回家就出校门坐二路汽车，半小时到，装什么苦学子？”
一想到，以后我也会有和师兄师姐们一样，拥有雷厉风行的速度、全神贯注的眼神、极专业的判断……
其实当初想报考医学院只是我一闪而过的念头，我妈与江忘的影响都有一点点。后来，则听大家都夸医生护士是天使……我为了当天使，也是很努力了。
A：“现场环境安全。小花、小花，你怎么了？病人无反应，心电图显示有室颤现象，准备除颤。”
我轻咳一声掩饰尴尬，转身欲走，却局促得左右不分。
脚边人忍俊不禁。
今天运动场上受伤的人不少，大多是新生。看见他们，我一下忘记了丢脸这回事，反正菜鸟不止我一个，谁会注意到你姓甚名谁？